1. 引言
伊夫林・沃(Evelyn Waugh, 1903~1966)被认为是英国二十世纪最优秀的讽刺小说家、二十世纪杰出的文体家。自1928年发表第一部长篇小说《衰落与瓦解》以来,其已出版了长篇小说20余部,短篇小说集两部,书信集数部,其中的佳作有:《衰落与瓦解》《一?尘土》《旧地重游》《荣誉之剑》《受爱戴的》等。
目前我国学者对伊夫林作品的研究主要体现为以下三类:1) 以《衰落与瓦解》《邪恶的肉身》《一?尘土》为例,解读伊夫林・沃早期作品中的反讽艺术 [1];2) 解读伊夫林・沃早期作品中的人物,分析漫画式人物的艺术表现手法 [2];3) 讨论伊夫林・沃早期作品的现代主义倾向 [3]。已有的成果认为:1) 伊夫林沃在牛津就学时结交权贵、虚度光阴和在威尔士一所私立预科学校任职的经历塑造了他的愤世嫉俗,同时也给他的写作提供了一手的素材;2) 伊夫林・沃的讽刺艺术表现出了对于当时社会的观察与认识,其中主要包括黑色幽默、塑造漫画式人物以及情景反讽;3) 伊夫林・沃的早期讽刺小说,作为一种通过面对荒谬来维护自己存在的手段,与现代主义作家的作品基本一致。
《邪恶的肉身》是伊夫林•沃第一部大获成功的作品,也是他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1。《邪恶的肉身》的译者吴刚在译后记中对作品进行了全面解析,也描述了他对这部作品文学价值的质疑。本研究对《邪恶的肉身》这一文本的解读,与之前李东霏、刘锦丽的研究均有所不同――李东霏的研究侧重情景反讽的讽刺艺术,刘锦丽的研究侧重漫画式人物的艺术表现手法。而本文的研究基于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对悲剧的定义 [4] 以及吴刚的译本 [5],以悲剧与喜剧相结合的艺术表现形式为视角进行探索。
2. 基于亚里士多德悲剧观的艺术表现形式
2.1. “悲剧”的概念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对悲剧的定义是:悲剧表现好人、高尚的人遭遇不公与坎坷,引发读者的怜悯与恐惧,让人体味悲壮与崇高。就悲剧的性质而言,复杂的悲剧所摹仿的是通过“突转”和“发现”两个重要因素达到结局的行动。“突转”是指情节的突然转变,“发现”是指人物从不知到知,导致人们的怜悯和恐惧。悲剧是对完整行动的摹仿――有开端、有延续、有终结,读者可以看出其中的因果联系――无法一下子就看到结局,但仍是可以知道结局。悲剧的目的在于摹仿一个行动,人物的性格决定了他们的品质,而他们的行动决定了他们幸福与否。剧中人物并是为了在行动中表现自己的性格,而不是为了表现性格而行动。悲剧的目的就在于通过引起怜悯和恐惧使得这种感情得到陶冶,曾利文在研究中解释“陶冶”的意思为发散、平复、疏导,并认为悲剧的作用就是让这些怜悯、恐惧的情感迸发出来,然后养成理性的习惯。悲剧描写的可怜与可怕的行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生活,对高尚之人的怜悯会使人趋于高尚,而对某些厄运所产生的恐惧也会因不断的迸发形成。悲剧让人看到高尚者遭受不幸,也让人看到不幸者内心的高尚。伴随着恐惧与怜悯的爆发,心底也一定会自发地产生道德反思。
2.2. 悲剧与喜剧的异同
悲剧从即兴口诵到演员的增加、面具以及开场白的使用都有着详细的记载,而喜剧的起始源头,是由即兴口诵发展而来的讽刺诗,但实际上喜剧与悲剧有着一个共同的起始源头,即诗的起始源头――即兴口诵。而诗的发展鉴于作者的不同功底分为两大类――较为稳重的作者创作颂神诗和赞美诗,而较为浅俗的作者创作讽刺诗。基于作者的差异,诗逐步发展成为悲剧和喜剧两种泾渭分明的文类。悲剧摹仿比我们今天更好的人,而喜剧摹仿比我们今天更错误或更丑陋的人。与悲剧中的突转相反,喜剧中的突转是作为从逆境到顺境的转折点,最后总是以皆大欢喜收场。
3. 《邪恶的肉身》悲剧底色的分析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全新一代的年轻人出现在英国的上流社会,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暗藏着阴郁与脆弱,他们就是代表了二十年代浮华和绝望精神的“妖艳的青少年”。他们既天真又老练,不知疲倦地把不安的心和邪恶的身体一次次投入到任性的不端行为中,饮毒解渴,寻求无尽的感官刺激和欲望满足,但远远不足以满足他们的欲望。《邪恶的肉身》描绘这一代“妖艳的青少年”群像、深挖时代精神,被誉为“总结并界定了一个时代的小说宝藏”。
吴刚在译后记中记述,书中的人物脸谱化程度很高,全书没有一个福斯特所谓的“圆形人物”。亚当是“圆形人物”最有可能的候选人――因为亚当的生活经历了感情和金钱的背叛、对婚姻和成就的幻想破灭,照理来说应该在性格上发生重大的变化,然而对于亚当遭遇的痛苦打击,作者对此的描写仅仅只是点到为止,虽然在最后“美满的结局”一章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亚当在性格上的变化,但却又是毫无铺垫以至于略显突兀。而如果将目光的范围放得更广,《邪恶的肉身》无疑是一本对上世纪二十年代光彩青年群像进行全景式素描的书――明了的因果关系、起承转合,让读者不至于一眼看到结局的同时也不会看不到结局,这正是符合对于悲剧演出时间的界定。本研究对主人公亚当以及并不是主人公、却极具代表性的人物迈尔斯进行分析,通过分析两者完整的行为,浅窥其性格及思想,与此同时分析伊夫林沃对当时青年的摹仿,及其如何给当代读者带来恐惧、怜悯等情感,从而进行道德上的反思。
3.1. 对《邪恶的肉身》代表人物的分析
3.1.1. 对亚当的分析
文本中的亚当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男性,并且对与尼娜结婚十分执着。但现实是残酷的,唯有他拥有了财产,尼娜才会嫁给他,亚当将自己撰写的自传作为这笔财产来源,然而出于可笑的原因这本自传被海关收走并焚烧,雪上加霜的是,他又被少校骗走一千磅,成为话匣子先生却又无缘无故地失去工作,一系列的遭遇让亚当和尼娜的婚事再无可能。最终,亚当将尼娜卖给了金杰,又与她成为情人。亚当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那个特定时期的年轻一代的缩影――薄弱的存在感和虚无带给他们痛苦,但又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3.1.2. 对迈尔斯的分析
迈尔斯也是那个时代年轻一代的代表之一,他对于爱情有着特别的愿望,但他所追逐的爱情在当时的英国是不被允许的。《邪恶的肉身》中对迈尔斯的描述,主要着笔于亚当求娶尼娜的过程,期间埋藏着迈尔斯鲜明的感情线,从而藉此进一步揭露了当时的社会制度下,为了爱情不断反抗、并与世俗作斗争的同性恋群体地位低下的社会现象。迈尔斯是反叛的、悲惨的,虽然常常作为上流小报的主人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但他的母亲认不出他,他的好朋友因车祸死去,他被迫出国、被迫与世俗作斗争,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庞大的社会制度,可他空虚的生活和最终的失败也昭示着他无力反抗的事实。
3.2. 对《邪恶的肉身》故事结局的分析
第三章中,亚当把用于和尼娜结婚的一千磅给了少校,后续第十章他再次遇到少校,但仍是没有追回这笔钱,这一遭遇引发了后续亚当把尼娜卖给金杰、在尼娜和金杰结婚后又与尼娜偷情的悲剧,老实无能的亚当让人怜悯,他无法和爱人结婚的原因让人恐惧。怜悯亚当无法与尼娜结婚,恐惧亚当卖掉爱人的结局,是读者阅读《邪恶的肉身》自然会产生的感受,读者们嘲笑着去抒发,不仅是一种阅读后的输出,更是表明读者读懂了文本,读懂了作者的真正意图:用悲剧的方式摹仿比我们今天更加错误或丑陋的人。
3.3. 对《邪恶的肉身》写作特点的分析
悲剧与喜剧的结合是《邪恶的肉身》的写作特点。根据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对喜剧摹仿对象的定义,喜剧摹仿的坏人并不是指恶,而是指某种错误或丑陋,但这种错误或丑陋又不致引起自身的痛苦或者对自身的伤害。《邪恶的肉身》中人物都有一定的不高尚之处,如亚当的懦弱无能、尼娜的贪恋钱财、阿加莎和迈尔斯的胡作非为,但都不至于引起痛苦或者伤害。一场场派对嬉闹过后的凄凉,如死亡、战争,一次次别离过后的希望,如亚当和尼娜的关系,《邪恶的肉身》让悲剧变得可笑、喜剧变得可悲时――读者体会到的是一种更为高明的艺术表现。
4. 结语
《邪恶的肉身》淋漓尽致地体现了悲剧与喜剧结合这样一种独特新颖、高明狡猾的艺术表现形式。小说表面上看似是简单幼稚的讽刺,实则充斥着挣扎的痛苦与不忍的怜悯。伊夫林・沃结合悲剧与喜剧的手法,刻画了英国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上流社会的青年,他们乖张却又空虚、引人发笑却又让人怜悯、发人深省。当代年轻人在阅读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上流社会青年的混乱派对生活和他们所获得的、如今看来是必然的结局时,若明白故事情节的荒唐,并做出自己的思考,找到摆脱困境的方法,这无疑是是养成理想习惯的基础,也踏出了道德反思的第一步。
可笑的悲剧――浅析《邪恶的肉身》
摘要:《邪恶的肉身》是伊夫林・沃第一部大获成功的作品,被视为“总结并界定了一个时代的小说珍品”。本文对这一文本的人物、故事结局与写作特点进行分析。本文认为:伊夫林・沃结合悲剧与喜剧的手法,所刻画的英国两次世界大战之间上流社会青年可以引导当代青年进行道德反思。
关键词:《邪恶的肉身》,喜剧,悲剧
NOTES
1源自上海译文出版社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