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关竹内好与《近代的超克》
竹内好生于1910年,卒于1977年3月3日。他是一名知名日本文艺评论家、中国文学者,专门研究鲁迅、中日关系论和日本文化等等。竹内好出生于长野县南佐久郡臼田町,1934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支那文学科。在学期间,与武田泰淳等人组成“中国文学研究会”,并出版了《中国文学月报》,直至1943年研究会解散。竹内好有几次造访中国的经验,包括在卢沟桥事变之后,曾在北京留学两年,后被迫入伍,作为侵略军的文化兵被派遣到湖北。竹内好在此期间,其思想活动以及创作达到了巅峰,六十年代安保运动前后,成为知识界的精神领袖。对于竹内好而言,中国不是外在的“他者”,而是自我否定的内在契机,在这一悖论的层面上,竹内好把中国、把鲁迅变成了自己一生奋斗的精神原点 [1] 。
《近代的超克》一书取名于竹内好的文章,孙歌先生在竹内好众多的著述中遴选出文字,将其重新集聚编制了《近代的超克》加以展现,揭示竹内好的内在思想特质 [2] 。《近代的超克》一书共分为四部,第一部的主题为鲁迅,收集了作为竹内好的思想启蒙者,竹内好是如何探寻挖掘鲁迅的文字记述。第二部包含了大东亚战争与吾等的决议、《中国文学》的废刊与我、何谓近代――以日本与中国为例这三篇文章。在这三篇文章的脉络中,展现出竹内好如何以自身经验投身于同时代历史的实践,如何在自我反对的挣扎中决定废刊《中国文学》,而又如何深受鲁迅启发,对东西方的近代形成了比较性的颠覆思考。总结这前两部的内容,就是竹内好如何探寻鲁迅的精神,并且他从鲁迅的矛盾混沌中找寻自我否定的意义。
2. 鲁迅与竹内好的自我否定
在第一部生与死一文中,竹内好讨论了鲁迅的死,并总结鲁迅道,“他一方面翻译了大量的文学理论,一方面又终生与抽象思维无缘。作为表象呈现出来的鲁迅,始终是一个混沌。这个混沌,把一个中心形象从中浮托上来,这就是启蒙者鲁迅,和纯真得近似于孩子的相信文学的鲁迅。这是个矛盾的统一,二律背反,同时存在” [3] 。竹内好在第一部中的思想的形成一文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他对鲁迅的某种汲取的渴望,他试图通过鲁迅的传记与文字寻找鲁迅思想趋向的痕迹,他想挖掘鲁迅思想转变的决定性时刻。但和那些埋头将奶牛的乳汁榨干的青年们不同,他们离奶牛太近而蒙蔽了双眼,直至奶牛栽倒死去才恍然大悟,而竹内好则敬仰并崇拜着这个远在对岸的文学者。他狂热地探求着鲁迅,在沉默中抓住了那种自觉性的缘由。也是在同时,这个异乡人敏锐地抓住了鲁迅的思想根源,即这种自觉性,竹内好称之为回心的东西。竹内好认为启蒙者这个身份只是鲁迅的表象,但是在某种意义上,鲁迅的确启蒙了竹内好。不过这是只有在人有自觉性去被启蒙,才能得以被启蒙的基础上而言的。换句话说,竹内好或许是被自己启蒙了。鲁迅的自我否定贯穿于他的文学。竹内好以为幻灯事件为鲁迅立志于文学的契机这种普遍的说法是不适合的,幻灯事件第一时间带给鲁迅的,只是从血淋淋的心底里感受到的民族和个人的屈辱。这种屈辱感形成了鲁迅回心的要素,因而,他找到了文学这条道路。他起初立志要用文学改变中国的国民精神,他在呐喊中说到“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但此后鲁迅从这根本否定了自己,他以有些绝望的口吻说,文学是最不中用的,是没有力量的人讲的。他没有将自己置身事外,而是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融入残酷的现实中。他一边批判又一边否定,他在不断剖析自己,以这个角度来看,鲁迅只是一个在感受绝望又在摸索出路的“当事人”。
这种自我否定的意识形成了竹内好。自我否定是竹内好一直在坚持的一场“内在的战争”。竹内好也不是一贯先进的,甚至也有过错误。在日本宣扬大东亚战争的合理性时,竹内好也曾一度陷入通过大东亚战争能够解救东亚困境的错误泥潭中。这也正是如同竹内好理解鲁迅的那样,他也逃脱不开大环境,逃脱不开某些立场,他也只是一个“当事人”。他用自身诠释了自我否定的必要性。
竹内好与鲁迅都热爱着他们的国家和脚下的土地,也热爱着国家的人民,他们也想说尽一切赞美之词,但他们却不能,他们不允许自己放松,更不允许撇开自己,成为看客。自我否定是他们寻找出路的方式。即使这是痛苦的是不被理解的,即使那儿根本没有所谓的出路,他们仍要以这种方式融入进国家的兴衰存亡之中。越是否定就越是清晰,因此自我否定可以说是他们愈发清醒的过程。
3. 竹内好自我否定之形式
1934年,竹内好在大学在读期间组织创立了中国文学研究会,并在1935年创办了此研究会的会刊《中国文学月报》,后改名为《中国文学》,与当时日本的支那学家展开论战。我认为这可以看作是竹内好第一次的自我否定,也可以说他拒绝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他否定的是自己所身处的环境。这种抵抗实属不易,是因为当时竹内好仅仅是一介书生的地位,去挑战的却是学术权威。竹内好不妥协于当时的支那学家的第一点,便是他们面对当时生产力上、政治上落后的中国,就顺势地抛弃了当时的中国现代文学,更甚的是,他们将文献作为一切,却割裂了主体,这是形式上的缺陷。其次,这些支那学家自以为正义,但殊不知自己在学院派体制这个牢笼里早已当惯了奴隶,作为文学家,他们早已丢失了品格,只是在为主子叫唤罢了。这是根源上的奴性的缺陷。第一次的自我否定奠定了竹内好回心的基础,他在慢慢苏醒。
1943年《中国文学》废刊,同年中国文学研究会解散。这是竹内好又一次极大的自己否定。竹内好将废刊并解散的理由解释为三点,这三点理由都紧紧围绕着否定二字。因此,这次废刊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自我否定之实践。虽然那是在竹内好肯定大东亚文化以及大东亚战争的错误基调下的实践,但是我们仍然不能否定竹内好的自我否定行为。他否定了中国文学研究会的逐渐常识化和世俗化,并从根本上否定了日本的文学研究方法,无论是社会的大环境还是研究会都为了自我保存而丧失了党派性。
即使在这个过程中,竹内好由于缺失了对战场实况的了解,导致他错信了大东亚战争的正义表皮。不过正因为竹内好与鲁迅一样是历史的参与者,是痛苦着的人,因此,世俗化或许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一个人清醒的过程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清醒的过程是波折的是布满荆棘和陷阱的。在大东亚战争与吾等的决意一文中,他慷慨激昂地支持着国家所谓正义行为的诉说反而可以显示出竹内好鲜活的个性。这种错误可以理解为参与的真实性。
竹内好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探索的脚步,他为近代日本而探索,他探的是出路,思索的是日本如何确立自我,拥有日本自己的性格。竹内好说“从根本上看,日本近代就是从转向开始的”,因此与之相反,竹内好找到了回心的方法。回心从本质上看也就是自我否定的过程,只有否定了“旧我”,才会产生“新我”,也只有否定了“新我”,才能找到“本我”。
4. 总结――自我否定之后
无论是先觉的竹内好,还是挣扎着的竹内好,他都将自我否定摆在了人生的中心位置。他绝不是那个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的文学者,他是通过把自己介入历史,与时代同行,在现实中挣扎的文学者。然而,在他不断的自我否定之后,在竹内好清醒之后,他才了解到鲁迅那梦醒之后发觉无路可走的绝望。他相信无止境的自我否定可以带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死地又在何处呢?竹内好在何谓近代的最后一章第三样时代中引用了鲁迅的话语,这第三样时代是竹内好和鲁迅都没有找到的,或许说他们只是刚刚开始找寻的状态。对于中国回心的文化,中国青年需要去继承,不断地摸索挣扎。但于日本而言,竹内好说,日本的转向文化即使是行之有效的,但是日本从未当过自己的主人,坐稳了奴隶位置的奴隶终将成为奴隶制度最忠实的拥护者。因而,对于日本青年而言,如何回心,这场内在的战争还有更漫长的道路要走。
竹内好的内在战争之自我否定
摘要:本论文分析了鲁迅与竹内好的自我否定精神,并分析这种精神成为他们思想根源的根本要素。并根据《近代的超克》一书第一部与第二部的内容,简要分析了竹内好自我否定的历程。
关键词:鲁迅,竹内好,自我否定